一名小女孩儿在废弃的汽车上玩耍。 宦翔 摄

▌人民日报叙利亚分社记者 宦翔

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东南郊，有一个小镇叫杰尔马纳。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以来，这里吸纳了来自全国多地的难民，据镇长塔米尔称，目前这里的人口达一百多万，其中有70万是外来的难民。

由于部分政府军家属住在小镇，因此这里是军方重点防守的地区。在小镇入口处，笔者受到了严格的安全检查：进入检查点，登记身份，通知相关部门……整个手续花了大约十分钟。如此严格的检查在首都其他地区并不多见。当地居民哈桑说，士兵基本都认识镇上的居民，对陌生的面孔非常警惕。

多元，是叙利亚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。就像它的名字源自亚美尼亚语一样，处在交通要道的杰尔马纳曾经是叙利亚逊尼派、什叶派、德鲁兹人、基督徒的聚居地。在危机中，叙利亚的少数派族群之间更容易“抱团取暖”，也正是因此，杰尔马纳成了许多民众逃难的首选目的地。

孩子们在玩简易的跷跷板。 宦翔 摄

今年50岁的哈桑是德鲁兹人，从小就生活在杰尔马纳。“从前，这里周围是成片的农田，虽然没有现在发达，但是镇上的居民都是熟人。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，生活得很融洽，从来没有人会拿宗派说事”。哈桑说，跨宗派的婚姻在当地并不少见，他的堂弟在6年前同一个阿拉维派的姑娘结了婚。“但是现在，对立的情绪越来越明显，人们都很忌讳谈到自己所属的宗派，更不用提结婚了。”

废墟旁的空地，是难民们休闲的地方。图为一位妇女推着两个婴儿。 宦翔 摄

街道两旁的杂货店里摆着五颜六色的货物，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闹，或者是盯着烤肉店里金黄色的烤鸡出神……乍一看，杰尔马纳的确安宁。但是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，几乎每家每户都是不幸的。迫击炮随时都会从天而降，伤痛正在静静地蔓延。

“走在杰尔马纳的街上，你总会碰见难民。”哈桑告诉镜鉴。“那些穿着不整齐的，多半就是难民。”

一名小女孩儿背着巨大的麻袋从废墟旁走过。 宦翔 摄

果然，在镇西的一处居民区间，笔者遇见了几个穿着邋遢的儿童。在他们的带领下，我们来到一片空旷的地带：四周的楼房破烂不堪，只剩下了水泥和钢筋结构。

两名来自阿勒颇的男孩儿在一辆废弃的汽车上玩耍。 宦翔 摄

空地中央，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一堆废铁间玩得正起劲，看见我们，兴奋地一边跑来，一边用口音极浓的阿拉伯语说：“给我照相！”当被问及从哪里来时，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，“阿勒颇”。

孩子们从一辆废弃的汽车上跳下。 宦翔 摄

11月底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布报告称，受危机影响，叙利亚儿童的境况令人堪忧，战争给约800万儿童和青少年带来直接或间接的威胁，自2011年以来，已有11000名叙利亚儿童死于战火。

在废铁堆中，一股臭味在隐隐地飘荡，但是孩子们依然兴高采烈地玩耍，俨然把这片废墟当成了游乐场。

一名来自阿勒颇的男孩儿在一辆废弃的汽车上玩耍。 宦翔 摄

“杰尔马纳就像一个快要被撑破的口袋，很难再吸纳更多难民了。”哈桑说，由于叙利亚的公立学校实行义务教育制度，理论上，难民子女都可以在当地的学校上学。这给当地的教育带来了沉重的负担。“很多学校都在‘超载’。一个40人的班级，现在已经扩大到100人。很多孩子上课时都坐在地上。”

12月初，叙利亚全境大幅降温。这对能源短缺的杰尔马纳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苏莉娅抱着4岁的女儿站在窗前。 宦翔 摄

苏莉娅一家五口人，3个月前从北部的阿勒颇省来到这里。除了做裁缝的丈夫微薄的收入外，全家主要靠当地红新月会等慈善机构救助。每三个月，他们可以凭相关证件领取食品和衣服。但这些远远不够。

莎姆与妈妈分享食物。 宦翔 摄

苏莉娅有三个孩子，老大和老二在镇上的公立学校上学，小女儿莎姆还没到上学的年龄，每天和妈妈呆在家中。

她们的家，位于一座公寓楼里。这座只有两个房间的毛坯房月租金为8千叙镑（约合120元人民币），唯一的窗户外，只有一层塑料薄膜。

苏莉娅说，在白天，她很少使用炉火，因为免费的木柴并不容易找到。 宦翔 摄

对于当地普通民众而言，御寒主要靠柴油炉或者电暖气。目前一升柴油130叙镑（约合3美元），并且仍然有涨价的趋势，而一个普通的柴油炉半天就要“吃掉”一升油；由于电荒，镇子上实行交错供电制，每两个小时就会断电，每次断电持续4小时。因此对于不少家庭而言，缺电、寒冷便是家常便饭。

谈到未来，苏莉娅说，“希望能有一个像样的家。”

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小镇，使得当地的劳动力市场严重饱和。哈桑介绍说，当地有很多人不得不同时从事好几份工作，才够补贴家用，他的一个朋友在政府部门工作，但同时也在兼职做医生。

有人身兼数职拼命工作，也有人长期失业，仅仅维持着最低的生活保障。

阿布·阿里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。 宦翔 摄

阿布•阿里一家8口人，3个儿子在军队服役。两年前，阿布•阿里夫妇带着年幼的孩子来到了杰尔马纳镇。

阿布·阿里的女儿吉哈娜和她的“书包”。 宦翔 摄

阿布·阿里的妻子说，“日子过得一年不如一年。” 宦翔 摄

阿布•阿里患有肾病，无法工作，全家只能靠红新月会和亲戚救济。“孩子们已经两年多没吃到香蕉了”，他说，“我希望一家人能够自力更生”。

他们的老家在拉卡，目前仍在极端组织“伊斯兰国”的控制下。“我们只知道首都安全，只能先在这里住下了。”阿布•阿里说，“我们也想回到老家，但是现在根本回不去。”

笔者一行给阿布·阿里一家带去了水果，孩子们开心地吃起了香蕉。 宦翔 摄

哈桑认为，大量的难民涌入当地，令贫富差距越来越大。“有钱人自然得到了好处。商家会趁机抬高物价，房屋业主甚至会把一间屋子隔成小间，租给不同的难民家庭。”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，持续增加的人口正在加速消耗当地原本就有限的资源。他说，由于用电负荷超常，上一周这里每天只有2小时的电。“难民们只能饿着肚子，忍受严寒。对于很多叙利亚老百姓而言，死亡其实就在眼前：要么死于炮火，要么死于生活。”（来源：镜鉴）